戏剧，一种集多种高雅艺术为一体的恢宏舞台艺术；时装，则是现代最贴近生活的艺术。当两者碰撞到一起，能产生怎样绚丽夺目的视觉震撼，同时带来怎样鲜活多元的新生活启示？

  商业戏剧的创作机制决定了剧场艺术同时具备视觉性和时尚性，而商业戏剧的艺术特性及传播方式也与时尚产业具有高度相似性。歌剧作为全球商业化戏剧的指标性样本之一，在艺术商业化的过程中，一直与服饰美学互相影响互相成就。戏剧舞台为艺术化时装提供了一个获得展示的绝佳“场域”，合理地凸显设计创意化的特征；另一方面，精心制作的舞台服饰从文化生产法则的角度上为戏剧的文化氛围和故事、人物情景增添了外在包装和视觉强化，从而能够让观者感知剧情人物的同时，窥视剧场艺术高于生活的时尚特性。

  歌剧的历史就是一部戏剧艺术与时尚产业相结合的商业史。早期的歌剧是一种流行于皇室贵族中的消遣艺术，乐在其中的皇室权贵们，促使19世纪后期的歌剧作品普遍的使用了昂贵的繁复造型结构和精致细节的华服，为了与王公贵族们的着装审美契合。之后，在戏剧文化走向大众的过程中，对于戏服的描述与插画通过女装杂志和报纸传播给普通民众，这使得戏剧时装的影响力远超过了剧院中观众的流量。

  19世纪70年代末，奢华的戏服开始在报刊的时尚专栏占据了一席之地，并引起公众纷纷效仿。19世纪末期到20世纪初期开始，百老汇的舞台剧开始和梅西百货等时尚公司合作，借舞台服饰的打造，引领时尚风向。而最早将戏剧文化引入服饰秀的当属英国最著名的时装设计师Lucy Duff-Gordon，她于1910年在一家城市剧院中举办了一场以“阿拉伯之夜”为主题的时装戏剧秀，引发巨大反响，迎来许多设计师的效仿。

  此后设计大师Paul Poiret、Jeanne Paquin也通过这种戏剧化的时装展示方式向客户传递艺术和设计理念。鼎鼎有名的“龙虾女王”Elsa Schiaparelli甚至完全模拟歌剧表演来发布她1938年的Circus系列，从此一鸣惊人。

  从上世纪中期开始，设计师们开始染指舞台剧服饰的设计工作，在之后的数十年中，由时装设计师、时尚品牌介入戏服设计的商业模式广泛存在于西方艺术舞台，Karl Lagerfeld、Yves Saint Laurent、Viktor & Rolf、Miuccia Prada、Christian Lacroix以及Rei Kawakubo等顶级服装设计师都曾跨界操刀歌剧服装设计。

  虽然这些时尚界设计大师的“跨界”，更多是某一种意义上的“艺术玩票”，在商业理解上，并不可以真正意味着剧场服饰成为时尚美学传播的重要路径，但在时尚行业特殊的商业思维下，时尚对于艺术和视觉的追求，有时候正需要脱离单纯的“日常衣着”的范畴，更倾向于用泛文化和泛艺术的观点来表达。商业剧场作为一种与消费文化息息相关的表演艺术形式，其复杂性和多元化正好契合了时尚的这些传播要素。

  时尚产业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功能、个性和文化角色，它涵盖了服装、香水、珠宝、化妆品等奢侈品领域，同时又能带动艺术、美食、旅游、设计等生活方式领域，但在大众的思维中，却很少能将时尚和舞台艺术关联起来。这可能与现代西方戏剧从始至终保持在相对封闭的艺术环境中，并始终排斥商业资本的过度渗透有关。

  但从19世纪90年代开始，剧院经理们都开始着眼于满足女性观众的时尚欲望，舞台开始演变成一种令人惊叹的奇观消费场所。他们敏锐地意识到女观众的消费欲望取决于表演者的外在包装是否能持续吸引并让那些上流社会的女性保持兴趣，表演者所穿戴的服装及饰物能否容易在生活中买到。

  剧院在某一种意义上开始不仅仅作为一个观赏艺术的场所，更重要的是一个时尚优雅的交际场所，以及上层社会的生活分享场所。窥探出这种潜在关系的剧场经理们开始向国际时尚中心的巴黎和伦敦收集最新的时装，来讨好上层人物真实的生活的品味。

  不少服饰的生产商也开始利用女演员的商业影响力获得丰富的利益，新兴的“明星制度”开始凸显。女演员的个性装扮开始成为重点，而不是剧中的情感演绎。紧密相连的合作促使花了钱的人时尚的兴趣日益浓厚，鼓励了新的消费行为。同时这些戏剧中所表达的文化背景和生活方式为后来一些喜爱舞台艺术的服装设计师们带来梦幻般的创作灵感。

  而美国的百老汇作为舞台艺术大众化的成功战场，使纽约的剧场实践也更为开放，在对文化生产法则的适应和对艺术创作实践的独立之间寻求了更好的平衡。这就为时尚品牌与舞台艺术的合作提供了更深度和更广度的可能。

  一方面，明星们在舞台内外的穿着打扮成功引领着观众的审美，成为时尚的风向标；设计师作为对应场域的时尚原创者，他们在整个时尚传播的过程中具有主导权，这就使得戏剧舞台为时尚提供了一个商业传播和最大化保留艺术价值的绝佳场域。

  同时商业剧场将这种在“有限生产场域”中积累的先锋实验创新，通过与知名时装品牌合作所产生的艺术和宣传效应，灵活地引向“大众生产场域”，通过品牌、设计师、明星等场域中的影响者，并依靠庞大而成熟的运营机制和营销机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剧场不但可以时尚，甚至剧场本身就能成为时尚。

  上世纪中期，服装行业的蓬勃和经济的向好，使得整个着装风潮经历了极繁时代和定制时代，戏剧也衍生成为时装设计的重要故事性舞台，那个年代有诸多深受戏剧艺术影响的设计风格和设计师，以及那些为戏疯狂的设计经典。

  在大多数平常人眼中，时装和时装秀的视觉表达如梦如戏，是一些看似脱离生活甚至有些令人费解的表达，但如果将这些搬上戏剧舞台，舞台感极强的时装似乎又变得合情合理，成为艺术和剧情最好的注脚。巴黎华丽的秀场上，不乏Christian Dior、Yves Saint Laurent、John Galliano、Jean Paul Gaultier或华丽繁复或幽默性感的设计，也不乏如Comme des Garçons、Walter van Beirendonck、Thom Browne这般天马行空的创意，一切都犹如一场场奢华魔幻大戏。这些不计成本、抛离实用主义的创意华服，本身就将T台演变成一个个极具故事性的舞台。模特便是时尚舞台剧里的演员，讲述一个又一个惊世骇俗又久远深刻的故事。这些经典的秀场时刻不仅鼓舞着整个时装界，也让无数的艺术从业者因为这样的戏剧上时装、思考时装。这是一个艺术与服装相辅相成的时代，也被称为时装的“梦”时代。

  实用性强或者功能主义至上的时装，在很长一段时间让我们正真看到理性，或者思考生活中理性的重要。生活也随着这种审美趋势，而更加趋向理智、节制和有条理。可现实常常不那么一成不变的，很多时候在混乱中才能寻找到事物内在的秩序，在看似混乱中找到闪光点。时装设计也是这样，如果太过于理性，就缺少了些许生命的热度。从舞台艺术中摄取灵感，对于时装设计师来说并不陌生，在“More is More”的年代，大家恨不得把这世间的浮夸百态搬上T台。设计师John Galliano在学生时代曾在英国国家大剧院打零工，帮演员们换衣服。他说这份工作帮助他构建了对于戏剧、舞台和服饰的基本认识。于是戏剧性一直贯穿在他所有的设计中。Gianni Versace也曾说过：“对我来说，剧场就是释放。”而Christian Lacroix则说：“我从来不考虑时尚，我考虑戏剧性，时尚只是一个意外。”

  当时装设计师操刀戏剧服饰的时候，则可以脱离市场、时间、当下流行等诸多限制，只为创作出最符合剧情且最夺人眼球的作品，当创作的结界被打破，常常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有时装设计师参与的戏服设计，反而将戏服本身也转化成为一种表演内容。在如此迷人的场域结构中，时装设计师往往都能创作出精妙的服饰。这也是怎么回事从20世纪初到现在，时装设计师们一直都钟爱着戏剧，不管潮流如何流转，属于这个舞台的释放一直存在。

  众所周知，时装设计与舞台服装设计是有极大区别的。在戏剧舞台上，服装即是”演员穿着的布景”，其身着舞台服装的意义显然远远超出了服装的功能本身。时装设计始终追求引领或迎合时代的潮流；而舞台服装设计与时代潮流的关系则是时近时远，并非考量的第一原则。舞台服装除了沿袭了时代服装潮流的特征外，其第一要素要符合戏剧情景和人物身份，突出剧作的戏剧主题，更容许无限想象的存在。

  服装是人们对标准化、生活化着装的定义。一方面，服装存在的本质意义是遮蔽身体，同时为避免寒冷等功能需求，再进一步则是为了装饰和美化自己的目的。而随着各种表演艺术的发展，其所需的表演服装、舞台服装、戏剧服装的衍生，则不同于我们的生活服装，特定的舞台人物需要更加艺术化的外部造型，创造舞台艺术视觉的辉煌效果。

  服装造型设计体现了剧里面的人物的身份特征，充足表现了戏剧的时代背景和文化背景。其中，特别注重人物造型的一些细节特征，在体现表演艺术的戏剧舞台上更重要。这类服装需要体现强烈的生活氛围，通过放大的外在特征，以加深人物个性和人物关系，在舞台上增加表演的戏剧化张力。同时，服装与演员各自的表演艺术风格高度协调也特别的重要。所以这些存在于舞台之上的服饰被称之为与现实主义服装相对的非现实主义戏剧服装。这些服装更多地体现在注重形式和脱离生活现实的原则上，强调装饰和雕塑美。也更注重廓形的线条和浮夸的颜色，以实现基于人类心理和情感暗示的审美原则。在舞台艺术服装的设计中，必须基于历史基础和现代人的审美品味，反映剧里面的人物服装的魅力。

  而现实主义着装则是基于生活功能下的一种服饰风格和个人人格展示的穿着媒介。戏剧舞台服装与流行时尚的根本不同之处在于流行时尚重在当下的流行，而舞台服装则被视为一种典型。流行时尚的活力在于生活，适应人们对审美的追求，易于公众和参与使用。舞台服饰设计的活力存在于表演活动中，其审美价值不仅限于人们对服饰的生理需求，美化自己的自我心理欲望，而是以一种最典型的风格去强化戏剧性表达，成为一种创造的媒介和桥梁，通过主体多样化的信息传递空间向观众传递剧中的形象。

  戏剧服装设计虽然是在舞台上演绎完成的，但实际上也是由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演员去强化视觉形象的，只是它是一种脱离日常生活功能需求的、典型的、极端的形象再现。而不同国家的文化土壤、观赏习惯、民众的接受程度都会影响不同时代的戏剧服饰的设计走向。

  在中国，传统的戏剧服饰因为有着极强的演绎制式，多为民族戏剧的衍生服饰，但近几十年，随着国内舞台戏剧服饰的发展，我们也可以从更多的本土戏剧作品中窥见中西设计的融合以及差异，发觉更多中国传统服饰文化元素开始走向国际审美。总体上西方追求戏剧舞台上的造型形式感，中国注重服装的色彩和线条美；西方注重体积美，中国注重装饰美；西方服装行为注重自我表达，中国服装行为注重自我调节；西方人注重对立的联系，中国人注重适应的和谐。戏剧服装设计的总体规则没办法摆脱服装在历史背景和文化中的传承。

  不过相比上世纪中期蓬勃且极具外在张力的舞台表现，伴随着时光流转，戏剧感强的设计渐渐隐退，那些年为我们大家带来疯狂的设计师们也逐渐远离了大众视线。在过去的十年中，极简主义时代的正式到来，让我们正真看到时装及舞台装饰最大限度的实用性，拓展了极简主义生活方式下的视觉新美学。如今的我们喜欢那一些线条利落的时装，但隐隐约约、在内心深处依然想念那些疯狂又热闹的强烈冲击。

  在近两年的秀场尤其是秋冬秀场，我们大家可以看到Gucci用华丽的服饰重新探讨了无可重复的仪式感；Louis Vuitton也曾跟戏服设计师Milena Canonero合作，用200名唱诗班歌者组成恢宏的秀场背景。这些戏剧性的元素依然让我们感到兴奋，虽然他们不一定存在于浮夸的服饰上，但或许也预示着我们依旧想念那些热烈的风格、热闹的时代。或许这预示着更加疯狂的戏剧感时装正在回归的路上。

  川久保玲（Rei Kawakubo）在Comme des Garçons Homme Plus 2023春夏男装系列中展示了她对中世纪宫廷小丑的奇思妙想。宫廷小丑是莎士比亚戏剧中的经典人物，有着令人费解的滑稽天赋，在设计师看来，这是另一种朋克精神。大面积采用经典黑白色调，彩色的竖条和方形模块变成点缀，如同转动万花筒，彩色的菱形碎片随机掉落，与她的标志性单品裙一起刻画出了“新朋克”，丰富了造型的层次。模特头上的面具和假发成功吸引了众多的注意，品牌的趣味横生一如既往，散发出一种令人感到不安与诡异的氛围。

  老顽童将本季春夏男装的灵感锁定伊卡洛斯神话的“戏剧表演”，一百万个虚假的承诺，震耳欲聋的回声，混乱从四面八方袭来。欢迎来到WIRWAR。在那里正在进行盛大的表演，假装看不见自己，从天而降。充满戏剧性，褶皱元素大量充斥在T台之上，它们出现在衣袖、领口、前襟、衣摆、裤腿上，解构了衬衫、背心和西装外套原本的形态。服装在色彩和图案元素上依旧延续设计师的个人风格，高饱和度颜色的相互碰撞，怪异鬼马图案的叠加，使整个系列好像在讲述一个发生在古时候的科幻故事。

  Gucci本季主题Twinsburg双生之境，在这场“复制游戏”中，同样的华服在双胞胎的身体上，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创作总监Alessandro Michele本季从世界各地寻来68队双胞胎模特牵手走秀演绎，他们在各自一半空间里做着相同的事，平行、相交又分离，整个秀场宛若一场美妙的镜面幻觉。Michele在时装中强调了个体与时装之间的关系。尽管相同的服饰，看似相同的双生，时尚的生命力却能散发截然不同的气质，诠释出每个个体最本真的自我。在繁复多彩的工艺设计中，亦有斜襟、刺绣、盘扣等东方元素，多元华丽、浪漫至极。

  北欧设计师Henrik Vibskov这一个名字不仅与时尚品牌联系在一起，而且让人联想到与服装系列相关的怪诞但吸引人的宇宙，怪诞的设计总能将天马行空的创意与不致庸俗的趣味结合在一起。铺陈的香甜色彩和手绘的童趣图腾，将前卫带进了极具未来感的田园之中，本季Vibskov以“桥梁”为主题，给我们大家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也通过这一季实现了自己的平衡价值观。布景和服装上都充满了各种桥的元素和象征自由的鸟。Vibskov认为，一座桥的建立和使用是我们干涉自然的结果，人们过度干涉自然，世界就将变成处在悬崖边缘的危险。

  Thom Browne每次时装秀都堪称颠覆传统的行为艺术，这次也同样不例外。当模特头顶庞克发型和船锚面具、手持号码牌陆续现身，奇观效果真正开始。标志式的制服美学被再次灵活地重塑，看见的不再是陈规陋习的挑衅，而是将女装的手工艺标准运用在男装之上。“向法国高级定制时装致敬”，精致而繁复的手工融合前卫创新的美式创造力，把法式优雅的面料注入传统剪裁的制服，形成Thom Browne眼中的男性魅力。习惯男性穿裙子的Thom Browne认为不羁的男性美感不止是男装的身体，反而在重重的包裹下，若隐若现的超低腰比例、下腹肌和臀部“事业线”才是男性的新式性感。

  Louis Vuitton 2023春夏男装系列由路易威登男装工作室构想与创作。这是自Virgil Abloh离世以后，首个完全以工作室团体名义完成的系列。此次男装秀以“∞”为主题，以想象力为设计核心，结合了创意、手工艺与表现力，从细节中依旧能发现Virgil Abloh的影子。本季秀场被打造成一个放大版的儿童玩具模型场景，纸飞机停落在黑色西服套装上，折叠纸帽被复刻于奢华的白色皮革上，剪刀、扳手和螺丝等工具成为装饰之物，经典的符号用彩色羊毛手工钩织于牛仔夹克衣袖上，以及弯曲的粉红折边衣摆，整个系列延续了Virgil Abloh时期充满想象力的创作传统，通过创意，共同呈现Louis Vuitton成长背后的心灵脉络。